护林员满舅和他家的团年饭

      今年春节，我照例到满舅家里吃团年饭。作为老护林员的满舅，也照例“巡山”去了，并且带上了表弟。原来满舅年满六十岁，到了退休的年龄，表弟接了满舅的班。父子俩在祖坟山一带巡逻，边巡边用小喇叭喊话：“森林防火，人人有责！上坟辞岁，谢绝火烛！”

　　老家有一句俗话，叫作“娘亲舅大”。所以每年春节，外甥都要去给满舅拜年。具体到我们家，也就是全家都在满舅家里过年。

　　不记得是从哪一年开始，满舅就没有在家里吃过团年饭了。农历大年三十晚上，天还没有亮，他就悄悄地起了床，杀鸡、洗菜、炖腊猪脚、做糯米肉丸……在做好团年饭的准备工作之后，他就悄悄地上山了。

　　原来，村里一年换了好几个护林员，都不愿意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。不知道是谁推荐，让满舅挑起了这个担子。湖南浏阳老家有农历大年三十上坟的习俗，说是给先人辞岁。上坟的时候，要点香烛，放鞭炮。稍一疏忽，就有可能酿成森林火灾。所以每年万家团圆之日，成了护林员最忙、最累的时候。

　　好在舅妈非常能干。满舅护林去了，她一个人忙里忙外，把大年三十中午的一桌团年饭，打理得丰盛可口。

　　家里也曾遇到不愉快的事情。有一年我们正在吃团年饭，只见三一公公拿着一把柴刀，气冲冲地从山上走了下来，边走边对着满舅家里骂骂咧咧：“真的把自己当作一个官了！在祖坟面前烧一炷香，都要管！”三一公公是满舅他们家族的族长。原来，满舅刚才掐灭了三一公公点在祖坟前面的香烛，惹得他老人家大怒。

　　舅妈赶紧满脸堆笑迎出去，扶着三一公公到家里坐下，斟满一杯米酒，好话说尽。舅妈向三一公公保证，明天到祠堂里面供奉一盘香，三一公公才息了雷霆之火，端起那杯米酒一饮而尽。

　　还有一年，有个冒失鬼偷偷点了一炷香，满舅没有发现。人走了，香未熄。一阵风刮来，引燃了坟前的杂草。满舅看见冒烟，赶紧跑过去灭火。好在扑救及时，才没有造成损失。可怜我的满舅，头发都被烧焦了。

　　往年的团年饭满舅在家，都要与我这个外甥喝上几杯。今年满舅不在家，我独自喝酒就没有味道了。等到下午四五点钟，天色暗了下来，满舅才会从山上回家。舅妈把菜热了，满舅赶紧吃饭。

自然，酒是少不了的。酒酣耳热之际，我问满舅：“这个护林员，有多少工资啊？”满舅说：“不多，只有2000元。”我心中算了一下：一个月2000元，一年就有2万多，很不错了。满舅看出了我的心思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不是一个月2000元，是一年2000元啊。”我瞪大眼睛，这太少了吧？满舅笑着说：“护林防火，利国利民。这是我们山里人应该做的事，没有钱我们也要做的。”

　　一晃10多年过去了，满舅年年缺席家里的团年饭。有年农历大年三十，恰逢下雨。我说：“满舅，今年可以在家里吃团年饭吧？”满舅说：“冬柴如蜡烛。山上的枯枝败叶太厚了，大意不得。晚上我回来，陪你喝酒！”

　　去年表弟接班，按理满舅应该休息了。老人家说：“森林防火是造福子孙的事情，防火员担子不轻，我还要帮崽干几年。”他带着儿子熟悉了每一条防火沟，帮着清理了新长的杂草树木。农历大年三十，他比表弟去得还早。毕竟年龄大，威信高，上山扫墓的村民都主动与他打招呼：“老人家，请放心，我们上坟不会放鞭炮。”

　　说了这么多满舅的故事，你可能还是不知道我的满舅是谁。我再说一件事。那年浏阳市政协派我到浏阳市林业局做民主监督员，有市局领导说起农村森林防火工作：“我们有一支爱岗敬业的护林员队伍。如大瑶镇端里村护林员胡贵社，十几年如一日护林防火，农闲时节把防火隔离沟清理得干干净净，防患于未然，确保了该村没有大的森林火灾……”我在对面听了，不由得会心一笑，心里想：我的满舅真棒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