伫立长沙城区510余年的古樟

癸卯年夏日，我两次去看长沙城区第一古樟树。

　　古樟位于芙蓉区八一路与韶山路交叉路口东北角，官方公布树龄510余年，是长沙城区最年长的樟树。

　　与我同行的唐水红是湖南省林科院副研究员，从事古树救护10多年了。之前，唐水红告诉我，3年前他救治过这棵古树，还发给我一则长沙星辰在线制作的视频《长沙树之五：袁家岭文艺樟》。

　　我们第二次前往时，芙蓉区园林绿化维护中心的杨勇、于恒建、邹开来也来到现场。他们平日里负责古樟的养护，古樟就像他们的家人一样。我对古樟早有耳闻，无数次与它擦身而过，算是“补课”般去拜望它。

　　好有气势的古樟树

　　我走近古树，顿时被它的气势所震慑。这棵树约三四层楼高，树冠覆地400多平方米，如虎踞、如龙盘，寂静地伫立在长沙最有韵味的地方，撑起一把巨大的绿伞，透着王者尊而不言的气概，渲染着自然奇观之美。

　　韶山路是长沙市南北交通大动脉，八一路与五一路并行、是市内跨越东西的主干道路，每天南来北往的行人都不由得注意到这棵古树。它巨大的绿色树冠向蓝天铺去，将高大的雅尊戴斯酒店西墙掩遮了半边，遮蔽了北边湘汇酒店顶层的广告牌和新湘幼儿园。行人站在八一路对面的大同小学和韶山路两端的长城宾馆、湘汇大厦等处，即便隔着东南西北的车流，也能领略到古树巍峨的风姿。

　　从近处端详，古樟宛若一幅立体生动的画。以古树为中心，树下错落有致地配置假山和红枫、桃花、鹅掌柴等花灌草木，西南角立着“芙蓉国里尽朝晖”石碑。

　　我们从游道步上遮盖树基的木制平台，就见到了粗壮无比的树身，比量一下，大约五人可合围。树身向西呈45度角倾斜，像一座紧实的石山，其上有数个坑洼如山坡上供人歇息的路坎。树纹起伏奔腾，树皮灰黑斑驳，数处曾修补的树洞裂开新痕，让人隐约觉得树身正发力地生长。

　　树根往上三四米处，分生出七八个大枝，疏落有致，其上分枝生叶，扶摇向上，像罗汉起舞。朝东的向阳枝最有气势，干径粗如水桶，上萌七枝，粗细不一，向着东方或平伸或直上伸展而去，在地面投下十一二米长的绿影；西面逆阳枝粗度比东边的稍细稍短，一根向上的直干因损害露出木质，冠幅虽不过向阳枝的一半，但东西头的树梢高度大约在一个平面；南边没有树枝，人造树洞与主干齐整，上挂着古树保护牌。东西北方向立有三四个高度不一的仿造枝，枝上紫藤缠绕，栩栩如生，与树身树枝一道撑起庞大的树冠。

　　我们站在树的南面抬头观看，树冠形似大鹏展翅，绿叶如大鹏的羽翼，似一片厚实的绿云，树下阴凉一片，清风徐徐。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在地上，斑斑驳驳，叶随风动，有深有浅、有明有暗，织出空间的韵律。我们仿佛立于绿岛，举目四顾，周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，交错的道路上车水马龙，动中有静、静中有动，环境井然有序和谐统一。我们的视野似乎又深又广，身体的感觉变得自然从容。

　　好有魅力的古樟树

　　在古城长沙的闹市之中，古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，树上分明镌刻着长沙乃至湖南的历史。根据树龄推算，它植于明正德年间。是时，古城远未成形，坡子街、天心阁、岳麓书院等古老建筑还未面世，湖南省府亦不在长沙，古樟就已扎根在这片土地。

　　如果说，近现代以前这里与长沙城中心确有点距离，但在当代，这里处于湖南的政治文化中心地带。1949年湖南和平解放之后，省委、省政府、省军区、蓉园宾馆、长沙火车站等党政中枢机关和一些著名标志性建筑相继落户周边。一段时间里，长沙城的扩张围绕着韶山路而展开，古樟所在的西边是城区，东边是郊区。

　　古樟树见证了人类的一切活动。在它的身边，决策者们发布各种事关湖南发展的大政方针，众多政界名流、国际友人、文化精英、商界人士穿梭往来。长沙城日新月异，从一隅之地发展成了长江中游城市群的璀璨明珠。

　　它被人称为“文艺樟”，所在地是长沙商业CBD和袁家岭中央文化区的核心区，相隔一箭之地，“国立长沙临时大学”旧址、新华书店、湖南图书馆、湖南大剧院、湘绣博物馆、湘剧院、花鼓戏剧团等高端文化场地星罗棋布，近当代无数文化名流流连此间，使得古樟的枝叶都渗透着浓郁的文化气息。

　　年年岁岁，古樟大度地迎送四方宾客，与周边居民朝夕相处亲密无间。

　　记得几位居住在省委机关大院的朋友很认真地告诉过我，古樟在他们心目中，就是大自然的象征。它释放氧气、清洁空气，带来的鸟噪蝉鸣、蝶舞蜂忙等景致，给过他们无穷的乐趣。他们少年时在树上捉迷藏、在树下做游戏，长大后曾给它培土、疏枝、杀虫、施肥。古樟赐予他们无形的力量，他们保护它、守卫它、使它自然生长，彼此间相互影响相互成就，就像好朋友、好兄弟一般。

　　好有福气的古樟树

　　古樟饱经风霜，但它一定庆幸自己是幸福之树。它真的是长沙人精心呵护的树呀！没有人知道，它究竟由何人何时栽种，主人又换了多少。反正，长沙城的变迁没有改变它，“文夕大火”没有摧毁它，周边翻来覆去的建筑、道路建设没有移动它。

　　它无比神奇地昂然屹立于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繁华地段之交通要冲。它是称得上生命奇迹的。这一奇迹的诞生，最合理的解释是历朝历代的长沙人以各自理由、各种方式保护了它。远的不说，2020年省市区各级绿化、城管、园林、林业等部门联合打响了一场抢救古樟的战斗。面对古树巨大空心、众多裂缝、躯干倾斜、病虫危害等濒危状况，量身订制了“修身方案”。接着，对古树复壮修枝、防腐固化、树洞修补、设置生态平台、割除腐根、设通气沟、松土施肥、透气改良、补水排水、病虫害防治、树体支撑加固，环环相扣、精细管理。历时3年，古树重新焕发了生机活力。

　　作为当年古树救护的施工技术负责人和日常养护者，唐水红和芙蓉区园林绿化维护中心的同志指引着我，这里看看、那里瞧瞧，告诉我修复之前哪里空心可进人，哪里有孔洞，哪里用了钢筋，哪里填充了高分子材料，哪里须采取进一步的救护措施……我感受到他们有一种参与成功救护古树的自豪感。

　　长沙第一古樟，好有气势、好有魅力、好有福气的一棵古树。我久久地伫立古樟树下，反复端详它，轻轻抚摸它，呼吸着它散发的芳香气味，历史风云恍若眼前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
　　我想，在以樟树为市树的长沙，充满诗情画意的古樟，代表了市树的气度和尊严，也映射出长沙人关爱自然的态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