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国茶花中,四川茶花独具一格,其壮观之状,不光外国友人鲜见,就连上海及长江一带的园艺学家们也难以想象。下边我作一些介绍。
家父和老一辈园艺学家曾不止一次对我说,我国茶花培植除了云南,还有四川,特别是成都。我当时对此不怎么了解,因此曾下定决心要弄个究竟。但由于内战和政治运动,我的研究时断时续,直到60年代和70年代初,我受上海园林局之派遣,才有机会到云南和四川实地调查研究。我敢断言,四川是中国茶花的主要产区。
我走遍了邛崃山,北起阿巴,南至峨嵋,细加考察,曾发现一株白山茶树,树高20英尺,总有好几百年树龄了,满树是小小的山茶花。在这些区域,自然生砀山茶各式各样,多为间白双层茶花,跟云南的网状茶花大异其趣。也有些野生品种是紫色或粉红色。这类野生山茶,四川各地农家都乐于用来作各色农具柄,因为质地好看。我回上海后,曾以四川山茶与云南山茶杂交,头年所得幼苗极像四川山茶。这表明两地山茶是两个生长于不同自然环境的不同品种(在山谷特殊小气候环境里生长的除外)。
总的来说,四川茶花和一些日本茶花都叫日本山茶,但簇叶稍有不同。四川山茶的叶子椭圆形,圆满而略呈卵状,光滑而有光泽,叶脉的网状不很明显,叶边呈小锯齿。而日茶花虽然也呈椭圆形,但叶端有尖顶,叶面不光滑,叶脉网状明显,叶边锯齿形。根据我不完全统计,上海植物园里四川属山茶约占65%%~67%%,而日本属山茶只占10%%~15%%。
四川山茶的形态对我国茶花种植者的欣赏口味影响最深,以至双层形状和颜色多样成了评判山茶的标准。过去我们曾从日本引进好些花瓣很少的茶花,那颜色固然艳丽,我们总还是看不惯。我们过去惯常把茶花分为两种类型:优雅与粗俗:
1、优雅型茶花花瓣井然有序,呈螺旋形塔状。
2、粗俗型茶花花瓣大小不一,瓣序混乱,有如芍药或牡丹。
国人的欣赏习惯,总是推崇优雅而看轻粗俗,认为优雅的完整的重瓣花(不论其是否为雄蕊还是雌蕊)为上等,大量非重瓣花则为次等。而花瓣寥寥显得空泛的为劣等,其中好些雄蕊的则常被弃而不顾。
但好些雄蕊和雌蕊退化了的花瓣繁多的著名四川茶花,极富欣赏价值。可惜此类茶花不可能用人工杂交加以繁殖传播。我国种植者只能把这类茶花母本悉心培育,耐心等待自然的恩赐。我曾经为了从粉红色茶花母本得到紫色新品种而等了20多年。基于欣赏者口味,迄今我们所能拥有的茶花品种不出200种,尽管我们从12世纪就开始种植,早有了一个漫长的良好的种植。过去30—40年里,我国茶花培植者,已逐渐掌握杂交法培植茶花。与此同时,日本人也在不遗余力培植重瓣茶花。
就色彩而言,中国茶花不如日本茶花和美国茶花。云南茶花是红色和粉红色,偶尔间以白色。7月7日,美国爱达华(Idaho)大学林学院王其武教授曾应邀来上海讲学。他对我们说,他有次曾在云南见过白色“恨天高”(Hentiangao)。总之是云南茶花颜色不够丰富。而四川茶花倒是色彩多样。其色彩在已印刷出版的茶花中我还有所未见:
1、看似粉红,实则不是;看似白色,实则也非。要是摘一片花瓣在手中,那是白色,但把一朵花整体地审视,却是淡淡的粉红色。这个品种被叫作“东方亮”或“西施童子眠”或“美容片”等名称。
2、从远处看是粉红,从近处细察,不光白瓣,而且粉红瓣都间杂着无数厚实的红点,不光一朵如此,整树的花朵亦如许。
3、绿色。我们曾在四川、福建、浙江等省培植这类茶花。不过,这类花在四川已消失有年。福建的古山庙前有过一大株山茶,它的花先为绿色,继则转白。温州一座庙宇里仍旧长着一株稀有的“绿珍珠”。浙江其他地方这种绿山茶则已罕见了。
4、十八学士。有些山茶树,同一株树长着不同颜色茶花。这类树样子极为雍容高贵,被称作“十八学士”。我父亲曾在50年前带来两株,花色有红、紫和或淡或深的白色,经过无性杂交培植,形色已有改变。
5、单一纯白。这是一种复种,是从年复一年的无性杂交嫁接而得。
顺便一说,在四川成都,一位老园艺家送我一株非常罕见的野山茶,粉红色花朵美丽非凡。古籍里,1688年陈淏子(ChenHaozi)在《花镜》里描述过这种花,宋朝的陶弼(TaoBina)也写过这样一首茶花诗。
最后我想谈谈中美两国的茶花交往。我十分感谢一位美国友人33年前航空寄给我已有四五年树龄的“幽谷40”(“glen40”)的插枝,那是中国网状茶花与日本茶花杂交的最新变种。很遗憾我把这位美国友人的名字给忘了。这株花作为中美两国友谊的象征,一直在上海生长得很好,如今已有4英尺高了。同一年,陈兴荣先生(MrChenXing-rong),一位值得尊敬的园艺家,把此种茶花与四川茶花杂交,也很成功。他把杂交所得新品种命名为“龟甲”。1963年,园艺改良局把它重新命名为“革命旗”。这株茶花也已在上海落户,长势很好。“革命旗”与“幽谷40”有“血缘关系”,极有意义,只是在颜色上有所不同:前者是红色,后者为紫色。
末了,我想借此机会表达我对美国园艺家们的谢忱。40年前,他们曾到“黄家花圃”——家父的私人花园来过,并把一些四川山茶和日本山茶带回国培育。我确信这些父本山茶的插枝或接枝,一定已经在美丽的异国生根开花了。衷心祝愿这些山茶永远枝叶繁茂。